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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说着,有人来报:“二爷来了。”彩云低头退至一边,待陈昌进屋,忙送上茶水。她因着贺夫人那番话,情思萦逗,手一个不稳又与陈昌的碰在一起,更是面红眼俏,不知如何是好。
忽而,耳边炸起一声惊雷,彩云吓得轻叫了声。原是陈昌挥手将茶碗摔在地下。
又听陈昌一声喝道:“都退下。”彩云便与其余丫头一同退下了。房门隐隐传来两人争执声,后头全是贺夫人哭泣叫嚷。
此为彩云最后一次见陈昌。那天后,只听府上嘴碎的婆子说,二爷又去了老太太处,也闹得不甚愉快。再后头便带着二奶奶进京去了,再往后之事她也晓不得了。她年纪大了,家人不忍她配个小厮,凑足了银子将她赎回家去,与这府上也没了瓜葛。
却说这边,三七得了陈昌吩咐,前去报与李婠不日进京之事。李婠知了,沉默半响,只问:“定的哪日走?”三七跪到外间,忙回道:“二爷说,‘七月初三走,一应常使常用的行礼物件带上,大件不必了,京里的宅子有。’路上行宿皆有二爷安置,奶奶只管安心。’”话毕,三七见李婠没别的吩咐,退下了。
次日得了信儿,春慧私下直说:“这好,离得远远的,各在一方,不必叫人害去。”梅儿道:“府上一窝都不是好东西,只歹竹出好笋,姑爷是个好的。”两人正在廊下叽歪着。
忽而见冬清出屋,梅儿忙道:“冬清姐,姑娘屋内没人?”说着要起身进屋去伺候。冬清摇头:“姑娘留了夏菱,有话说。”余下人均好奇是哪样事,问冬青,只冬青一问三摇头,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不多时,夏菱淌着眼泪掀帘子出来。春慧叫住她:“大好的事,哭什么?又惹姑娘生气。姑娘训你了。”夏菱走到回廊栏杆坐下,也不吭声,光拿帕子擦眼泪。
春慧拿指头戳了戳她额头,道:“还哭。在府上,你是姑娘大丫头,在外头,是坊子上二把手,放在戏文里头就是皇帝老儿的巡抚,也是好大一个官了。也不怕底下丫头婆子管事见了笑话你。”
夏菱侧过身,道:“哪个哭了,就你眼尖。”春慧左右看看,拉她与冬清拉到拐角处,道:“这处没人,说说罢,真做错事,姑娘训你了?”夏菱道:“姑娘说,叫我留这儿看着坊子。”
冬清见夏菱红着眼,脸还肿着,咬牙道:“我留下,你去。我去找姑娘说。”说着要走,被春慧一把拉住。
春慧冷笑道:“你会打算盘、看账本?姑娘外头坊子上万号人你能管?”冬青支吾着答不出来。
春慧思索片刻,道:“也是好事。姑娘一走,外头坊子得要个人看着。只还留在这府上不成?”夏菱摇头:“姑娘说,走前会买个院子,置办好家什,顾些婆子。”春慧道:“这可好,这下你是大管事了。你好好看着这家底,在京里有个万一,我们回来也有个去处。”
夏菱虽知晓这些,也难免闷闷不乐。春慧宽慰了几句便丢开手,去打点行礼。
于是李婠先料理坊子诸事,后与陈昌拜别亲友,辞谢恩师,七月初三这日一早,天色未明,打马往城外去了。
因着前事,到离别之时,陈家无人相送。陈昌虽面上不显,心中难免闷闷。李婠思及远离故土,亦心中戚戚,正闭目沉思之际,心有所感,透过纱窗一望,见陈昌打马在侧。陈昌也有所觉,侧头问:“怎么了?”李婠招招手:“你来。”于是陈昌下马掀开帘子入了车内。
李婠伸手碰了碰陈昌青黑眼底,说道:“我累了,你同我一道歇歇。”陈昌点头,将李婠抱在怀中,头放在李婠肩窝处,闭目不言。
行至十里长亭外,三七回身至车前道:“禀二爷、二奶奶,前边儿亭子处老太太与二太太在等着。”
陈昌听了睁开眼,臂膀紧圈着李婠,喉结一动,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。李婠拍了拍陈昌小臂,低声道:“我不下车了。你快去罢。”陈昌闻言亲了亲李婠耳朵,没多话,掀帘子出去了。
半响,春慧进车奉茶,瞧着李婠低头看着书,许久没翻页,道:“姑娘装什么大方?不想二爷去,何不叫住他?”
李婠回道:“‘儿行千里母担忧’,那两位与我是仇敌,与陈昌是祖母、生母,个人论个人罢。”春慧叹道:“姑娘便是看得太清楚了,只论情论理,做情理打算。但这世间哪有这么多黑的,白的?随心才是。”李婠不言。
却说陈昌掀帘而去,到了长亭处。此时已天色大亮,碧云天高,黄花满地,离人更添伤感。陈昌掀袍跪下,道:“陈昌不孝,令祖母、太太忧心。”贺夫人哭道:“你是不孝。为了个女人拟个名头便要离家。这一去,不知何时能见。当真好狠的心。”
陈昌顿住,叩头道:“太太保重身体为上。”贺夫人垂泪不言。老太太令人取来酒,命陈昌起身,道:“大丈夫莫做这些小家子气。此去好生念书,莫在大事上糊涂了。”陈昌应是,接过酒喝了。后多是嘱咐衣食之词,不再多叙。
话别后,陈昌一行上轿登城,水舟车路而去。陈、李一行人行了十多日,终到了京里。才至城门,早有留在京中看宅子的管事抬了轿子并拉行礼的车来伺候。那管事垂手问:“二爷,几处宅子去那处安置?”
陈家在京中有几处宅子,均是陈昌祖父早年在朝廷还未迁都置下的,连并着买了正阳大街大半条街的铺子,后头陈家迁去了梁州,做茶、盐营生,京里铺子大多租出去,称之日进斗金也不为过。
只是一则陈家不再京中,二则以陈昌祖父‘才不露白’遗训为先,在京中倒是少有人听闻。
陈昌道:“去正阳门那处。”那管事应是,赶了车马往前。入了城,李婠等人往,纱窗外一望,只见此处人烟鼎盛,较之梁州几倍有余。穿过大街,进了三柳巷子,车马停在一三进宅院处,入了宅门,左侧一排倒座房,过了垂花门后是左右两侧厢房,沿着回廊行走,到了正院。因着陈家长辈未至,李婠因道:“且将正院洒扫一番,以备后事罢。”后头人领命。行至此,已是人极马疲,而后安置打点之事不必多说。
如此过了三日,终地大事完备了。这日,陈昌于院子闲逛,点了两处命人推了墙盖成武场,而后去寻李婠。正逢李婠正看着几个婆子收拾仓房,打眼便见陈昌过了垂花门走来。
李婠问:“打哪儿去?”陈昌回:“正寻你。”自入了京,李婠心中快活许多,笑问:“寻我做甚?”陈昌见此,凑近李婠耳边小声说了句昏话,李婠反应不及,立在当场。陈昌笑了笑,拿扇子拨了拨她的耳垂,道:“耳朵红了。”这般一说,李婉耳朵更红了,陈昌爱极,拿袖子掩了两人,凑过去亲了亲。
还待再亲,却见李婠推拒道:“离远些,热得慌。”陈昌见仓房里几个婆子出屋往这边来请安,自是不肯叫人将李婠看轻去,一面摆手让几个婆子自去忙,一面打了扇子给她扇风,道:“这‘秋老虎’厉害,指个下人看着便是了,何苦站这儿受罪?”见李婠点头,便点了个人看着,领了李婠往亭子走。
李婠拉着陈昌衣袖与陈昌一道,说:“改天命人凿个冰窟罢,用冰也便宜。”陈昌自是无有不应,道:“听你的就是。我今儿早送了帖子到尚书右丞罗家,定好后日去拜访,得备下厚礼。”
李婠道:“还有这门亲?我怎没听过。”陈昌道:“说来话长。这罗家与我家在祖父那辈便有几分渊源,现任尚书右丞罗文鸿屡试不第、身无分文之际,得了我祖父周济,后日他高中,坐了右丞,便命来了陈家为府上二房嫡出次子求取一女。可偏巧府上祖母只生了我父亲与大伯二人,祖父便命庶出的姑姑记到了老太太名下出嫁。我祖母自是不高兴的,府上也没人触霉头提这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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