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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原先府里上香,都是去清潭寺,这地界民风不开,也只一个清潭寺可游玩得,不过这次娘改在了清心寺,那地方小,容不下许多人,这才少叫人跟着的。”
秦芬也不管转折生硬不生硬,连忙接上:“原来如此,怪道方才金环和一个婆子絮絮说得那许多,原来是要去别的地方上香,金姨娘放心不下,这才叫人多嘱咐几句。”
蒲草适时地开口了:“姑娘,你看错了,那婆子是庄上的祝妈妈,不是这次跟着出去的人,太太的安排,再没有不妥当的,金姨娘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呢。”
这话一出,秦贞娘果然面露思索,随即便对春柳嘱咐几句,春柳领命便下去了,秦芬也不去在意,只好奇地道:“四姐,待会上街,咱们能不能掀了帘子看街景的?”
秦贞娘已遣了春柳去将事情告诉牛妈妈,春柳不过多时就回来,对主子微微点了点头。
牛妈妈家的男人,便是专管秦府收租的事情,祝婆子的事与她说了,必定水落石出,用不着秦贞娘自己操心。这时听了秦芬的话,秦贞娘仍是高高兴兴的,促狭地刮了刮秦芬的脸颊:“你想看,只许掀开那布帘子,纱帘子可不许掀开,小心叫拍花子的看见了,把你拍走!”
拍花子的,便是拐子了,这些人专挑大人不注意时拐骗小孩子,孩子们听了往往无不心惊,然而秦芬是大家女眷,好生生坐在马车里,拐子却是拐不走的,此时秦贞娘这话,显然是说笑,于是秦芬扮个鬼脸:“四姐吓人!”
不过片刻,前头便有人来叫动身,赶车的婆子都是纯熟的,一挥鞭子,口中轻轻一喝,马车就慢慢走了起来。
秦芬倒是想看看外头景致的,当着秦贞娘,也不好太过,便笔直坐着,侧耳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。秦贞娘是个豆蔻少女了,正是端架子的时候,自然要显得自己是大人一般,只静坐着养神。
半晌后,秦贞娘忽然睁眼,瞧见秦芬的样子,噗嗤一笑,又是一副孩子样了:“瞧你,想看就看罢了,我还能去娘那里告你的状吗?春柳,给五姑娘把帘子掀开。”
春柳抿嘴一笑,替秦芬掀开帘子,秦芬这才凑到窗口,细细看了起来。
这里大约是县城的主路,地上铺着大块青石板,人踏车碾,日久年深,磨得路面油光发亮。路两边有各色食肆铺子,有的支着块方旗,有的挂着木招牌,还有的干脆弄了个大酒坛子挂在门口——不必问,这家必是酒铺了。
一路走,一路看,门口支着桌子的茶寮,炉子上烧着热水的剃头匠,一头是炉子、一头是馄饨的馄饨挑子,叮叮当当打铁的铁铺,秦芬看着,忽地觉得,这一路的人间烟火气,足以叫人短暂地忘记那内宅的勾心斗角了。
毕竟,这些人的日子比她不易多了,然而个个都还活得如此努力,如此鲜活,她日日锦衣玉食、高床软枕,实在是没什么可抱怨的。
沿街走来个半大的孩子,身上穿着粗布衣裳,手里拎着个竹编的篓子,里头垫着麻布,瞧不清篓子里是什么。
秦芬留心看时,这孩子穿得虽破旧,却还算整齐,手脸也干净,想必日子也过得去的。他看见是官眷的马车来了,连忙让在一边,口中高喊:“蜜桃——蜜桃——甜滋滋的蜜桃啦!”
听见叫卖,秦贞娘便叫停车,婆子竟也就当真停住了,秦芬这才知道,秦贞娘原先所说的在晋州老家出门容易,竟不是虚话。
秦贞娘遣春柳下去买桃子,春柳掀起帘子探出身去,掏出荷包才要问那小孩价钱,前头牛妈妈却来了:“姑娘,太太说了,咱们先赶路,有要买的东西,回程再买。”
那小孩甚是伶俐,瞧了瞧眼前这队车马的阵仗,便道:“好嬷嬷,买几个桃子路上吃吧,又甜又解渴的!”
牛妈妈瞪了那小孩一眼,道:“去去去,误了时辰,你这猴崽子担得起么?”
小孩是街上讨惯了生活的,被这一喝,也不气馁,只道:“嬷嬷,我的桃儿又甜又好吃,包管你买了不后悔的,买几个吧!”
秦贞娘隔着帘子,道了声“罢了”,那小孩知道车上坐着的是要买的客人,听见客人不要了,丧气地“哦”了一声,秦贞娘又道:“你明日拣好的桃子,送到秦府上。”说罢便挥挥手,春柳便对着外头说了一声“走罢”,马车又辚辚走了起来。
那小孩尚未回过神来,挠了挠头:“秦府?哪个秦府?”忽地回过神来,一蹦三尺高,追着马车喊道:“是县令老爷秦老爷家!小的明白了,明日包管挑最好的去!”
秦芬听见这孩子一股机灵劲,不由得微笑,道:“四姐,父亲在此地做官,好似很受百姓爱戴呢,连这小孩子都知道县令老爷的尊姓。”
秦贞娘听了,心下自然是骄傲的,又好似半大孩子一般,与秦芬头碰头地说起闲话:“父亲这人呐,比不上有的人钻营打洞,唯有勤勤恳恳做事,下头百姓又不是傻的瞎的,父亲做事,他们自然能瞧见。”
秦芬不由得对秦贞娘刮目相看:“四姐的高见,我真是自愧不如。”
秦贞娘掩口笑了笑:“哪儿呀,这都是听娘絮叨的。”她手中拿了方素日少用的精绣帕子,身上穿着折枝蔷薇花样的粉紫衣裳,头上挽得高髻,簪得珠钗,又戴得绢花,这一打扮,倒恍若大姑娘一般。
秦芬见了,不由得起意逗她:“四姐今日的打扮,倒不像专程上香去的。”
“你这猴儿,我跟你认真说话,你倒和我玩笑!”秦贞娘面上微红,却还是强作镇定。
秦芬知道自己说中了,怕这位中二少女真的生气,连忙讨饶,转了个话题:“四姐,你去过那清心寺不曾?”
清心寺坐落在一座矮山的半山腰上,上山的路都是石台阶,马车一步不得上去,因此马车在山脚下就停了,各人自己走上山去。
这日是上香的好日子,杨氏又不欲铺张,因此不曾叫人清场。清心寺的方丈倒是个极其聪慧的,虽不曾清场,却命小沙弥们将老百姓们请在一边,候着杨氏上山了再放人,这样也免了那些粗鄙之人冲撞了贵人。
原还有人吵嚷着不肯,及至听得是秦老爷的家眷来上香,倒有好几人道:“秦老爷家的女眷来上香,咱们便是让让,又怎么?咱们这地界,几辈子才修来秦老爷这样一个县太爷的?”那几个不肯让的自知理亏,便也不说了。
杨氏下车,也只戴了帷帽,不曾穿斗篷遮住全身,秦贞娘和秦淑也取了帷帽戴上,秦芬和秦珮还是小女孩,便不必戴了,只由婆子抱了下车就是。
秦芬自然是不习惯有人抱的,这时挣了一挣想要下地,那婆子却将口气放得重些:“姐儿可要乖些,你瞧这地方,是能胡来的么?”秦芬抬眼看去,乌泱泱一堆人挤在边上,前头有个十来岁的男孩,脑袋都被没在了人堆里,她顿时偃旗息鼓:“我不下来走了。”
“这才是乖姐儿呢。”婆子赞了一声,又望了望远处,轻声哄道,“待会见了客人,可要守规矩。”
秦芬见了秦贞娘的打扮,心里早有此猜想,这时婆子道破,她也不多说,只点点头便算应下,展眼一瞧,远处几驾马车缓缓而来,瞧着也是官眷的座驾,便问:“妈妈,那是谁家的车?”
婆子只当秦芬是个无知孩童,也不曾想着瞒她,便道:“那是姜同知和包知州家的车架。”
听见“知州”两个字,秦芬不期然地想起徐姨娘的出身来,心里不由得多了个疑问,也不知这位包夫人,是不是那位送徐姨娘出府的夫人?
山下不便叙话,三家人匆匆打过招呼便往庙里去了,秦芬眼尖,看见姜家和包家的车架前有三个半大的男孩护送,心中不由得猜,哪个是杨氏给秦贞娘相中的女婿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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