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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（第1页）

“老爷。”有人闻声寻来，俯身替我整了整袄子道，“你现下身体大不如前，莫再像年青时那般胡闹了。这衣裳半披半脱的，是最容易得了病的。”

“有什么……”我掀了被子下床，那人赶紧扶住我，“这院子里头杏花开得正好，这京城里头，再没别家的树开得过我院中的几株了……回头让虎子移两株到宫里去。”

身边的人嗤嗤地笑了两声，我转头敛了眉道：“有何好笑的，你如今亦是不比从前，再不是芳华年少的大姑娘，成天这样痴傻的，像个疯婆子似的。”

“我是在笑这时局好呢。”义华拍了拍我的手臂，“先前那位在的时候，你俩像是命中带克一般，只要从宫里头回来，就成天板着个脸，话也说不上两三句。现下这位似是倒与你相合，昨儿从宫里头回来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宿，方才还要搬着些花花草草的，我看呀，你这身病，说不定要转好呢……”

“诶，”我摇摇头，这妇人便就是见识短些，什么命中带克不克的，通篇的胡话，“我看你歇着点少说说这般的胡话，说不准我隔日便能好呢。”

“哼。”义华负气般轻打了我一下，转身便往屋里去，也不再管我。

我扶住临近的一把椅子，靠在那儿抬头便看着那片白色发愣。

人老了，昨儿方说过的话，一宿一过，便全忘得精光，倒是很久前的事却记得一丝儿不差的。

现下只要一闭眼，那晃着白光的剑，那赤色烈马上坐着的将军，那血染出的归路，那白骨换来的江山，便统统地浮现在面前。

方记得祝赭跪在那两块玉前，说要一平二主夙愿，然他做得却也是分毫地不差，只在临行前求让沈斯为军师。沙场上祝赭义勇当先地冲在前头，杀出一条血路，夜半沈斯领军冲进敌营，剿灭的俱是那些龙门虎将，临末了他俩铠甲浴血，保得帝家江山无失寸毫。祝赭在殿上坦坦荡荡地道了一声：“我谢家从不负帝皇，望圣上还我二主清白英名！”

“皇上！”背后传来女子的一声高呼，我回首，却见平妃便站在殿外，手里抱着宗卷几些。

那一刻，我仿佛置身云霄之中，将那云雾亲手拨开，只余一轮明月皎皎挂在天边。

谢御走后八载，我终不负她望，还她谢家后世坦荡。

那年七月，又逢桃城生辰，丝竹琴声遍响顷宵，桃城稳坐席上，手里缓缓摇着一柄折扇，细看那折扇，象牙作得扇骨，扇坠不曾完满，却是通透玲珑，一面点点墨梅散清气，一面笔笔朱红描乾坤。

细看那字，撇那横竖间活生生绘出一位故人，我猛地忆起，当初将那旧扇呈给桃城时，开扇一霎，便是一片利器从里头滑落，就此一逆龙鳞，我还道谢御没将忠贞的戏演全，便只因少了一折落血为墨，捻指成书，却不想，那谢御竟是隔了八载方撩帘送上最后一折的戏尾。

当桃城咽下最后一口酒时，兀地竟合着一段丝竹将那扇上之词挥袖唱出：“回波尔时提壶，花间一截碧竹，浴血长唱颓垣，青天九霄白鹭。”

到尽头时，一咬指尖，在一边又合上：回波烟渺依柳，菊开常伴金秋。红墙阅尽繁花，为谁把断风流。

那年立秋，桃城叫我带他去见见谢御的墓冢，眼见着红笔描着谢御二字的一刹，那一直僵立在一旁的那抹明黄，便顷刻坍塌，摸着石碑叫着谢御，眼中含着的水汽似在愧着自己的不谙人事，无情薄信。

自然，那叫声触到了我心中一直纠葛的一处，同谢御一处的那些岁月，在心中翻滚不休，叫嚣着让我涕泗横流。

次年桃城立平妃为后，其子为储，升我为太子太傅。

太子二十有三恁年，玄帝崩。

太子即位，定年号淮毓。

淮毓八年，帝立祝赭为左相，沈斯为右相。

昔日庋书阁，新君于座上朗声道：“海棠卿辅政有功，与二相保朕江山，忠德贤明，令万世为帝家师表。”

我扶着椅子，漫空的杏花一如当日初见，纷飞间心神恍惚。

我觉得眼前黑色一片片袭来，一下子便跌坐到椅中。

只是在意识空无的前一刻，我蓦地忆起哪年哪天，桃城武携了谢御和我逃出宫城，那天没有早朝，没有奏折，没有君臣，我们只淡坐在茶馆中啖着小食喝着粗茶，顾盼回首间只是一颦一笑变得煞是明朗，便似只看那旧时王谢堂前燕，是如何一振一展那乌漆翅，悄然飞出尘霄外。

第15章番外

关于义华

那年除夕，我到扬州，只驻足在前街一间破屋前，那是傅源之前藏万金奢靡之处，现早已只剩下一片断井颓垣。我推开小门，却见漫空雪色杏花下立一女子，回眸见我，眸中生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