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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天,嘱咐完公府属官,又招来百里子如等人,一拨走了,一拨又来,把个东柏堂弄得集市一般,放眼望去,加上扈从们,尽是黑压压人头了。那罗延就倚在廊下柱子那,把一张张面孔,生的,熟的,在心里过了个遍,凡是能召进东柏堂的,都算的上是自己人,仔细一扒拉,从寿春回来,世子爷又提拔了不少汉人官员呐!鲜卑与汉,一视同仁,这是世子爷的准则,一想到这个准则,那罗延心里怪怪的,不大服气,又不能不服气。
直到崔俨从里头出来,拍上那罗延肩头:“世子让你进去。”
那罗延神色一肃,进门时,瞧见晏清源正揉着两边太阳,一旁的茶水见空,怕是连着这两个时辰,坐也坐酸了腰,说也说干了舌,上前给续上热茶,又赶紧在晏清源身后站定,给他捏起肩头来。
“不用你,”晏清源睁眼一笑,嫌弃他手劲大,把在稍间的归菀叫过来,一个眼神丢过去,见人羞答答垂首攥紧拳头,一下下捶打下来,便重新挑了个舒服坐姿,倚住了。
如此一看,她也分明是自己人了,那罗延古怪地想道。
但他现下不关心这个,世子爷要去晋阳,他只在乎几时动身,一面忧心着大相国,一面又莫名含着期盼,毕竟六镇鲜卑多驻晋阳,他好久没见那些老朋友了!一想到说不定可以烤肉喝酒,最好再来场大雪……
“那罗延,你留守邺城。”
那罗延满脑子里都已经是晋阳的山山水水了,忽闻自己名字被点到,愣了一瞬,然后,他错愕地看着晏清源:“世子爷?”
“这一回,让刘响跟着我去,你留在邺城替我看好家,另外,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,有你在,我也放心。”
可那罗延还不能转过弯,多少年了,他可从没离过世子的边儿,哪一回有要紧事,不是他那罗延形影不离的跟着?就是刀山火海,他也得先替世子蹚过了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再说……他脑子一懵,情不自禁的,就朝前凑了两步:
“世子爷,我不,我得跟世子爷去晋阳!”
他调子一扬,急的上脸,跟撒泼刷赖孩子似的,哪里还像那个鬼精鬼精又心狠手辣的那罗延,真是罕见,归菀诧异地抬眸看看他,手底动作不觉停了,晏清源轻咳一声,归菀忙又赶紧拾掇起来这项活计。
那罗延几乎要哭了,梦游般转着眼珠子:“世子爷让刘响去,不让我去,我……”余话未完,不说,脸上的表情,也足以让晏清源他在想什么,他也无须隐藏,把一肚子的质疑、不解、委屈都晒脸上了。
晏清源“扑”的一声轻笑,顿了顿,蹙眉睨他一眼:“留你是为的什么,你真不清楚?段韶都来了邺城,你自己琢磨琢磨,除了你,我还能找出第二个更恰当的人选吗?不要这个时候跟我再闹脾气。”
半抚慰半警告,那罗延脑中的理智慢慢地回来,知道这是莫大的信任,可到底舍不得世子,只得把心里头的失望咽下去,一呲溜鼻子,瓮声瓮气地说道:
“那世子爷可得保重自己,也替属下跟大相国主母问安。”
晏清源点头:“你去把左仆射请来。”
等人一走,晏清源手往肩上一伸,握停归菀的手,把人拽到眼前,摊开掌心,摩挲了一番,眼睛垂着,不知在瞧个什么劲,未及,抬头笑问她:
“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?”
见归菀点头,他起开身,跟她一道来到稍间,见打点出的包裹就摆在案上,上前解开了,一连两个,全是归菀的,再翻另一个,才有自己几件衣裳,一股脑全抖开,归菀好生叠放的成果一下化作乌有,她默默看了半晌,忍不住轻声说他:
“大将军……”
“你也喊我世子罢。”晏清源忽贸然丢这么句出来,头也不回,还在在翻来覆去找着什么,归菀一愣,这两者有区别吗?
仿佛知道她疑虑所在,他也不解释,只是回眸问她:
“那一件呢?”
归菀摸不着头脑:“哪一件?”
晏清源不说,兀自到衣橱那放好的一叠熏衣前,翻了两翻,又给弄的乱七八糟,还是没有,这才笑道:
“你给我补的那件衣裳。”
归菀脸一热,手底勾起腰间绢带无意绞作一团:“那件当日盥洗后,拿去梅坞熏香,就留在那儿了,也没听说世子要再穿。”她顺从他的意思,立下就改了口。
说罢好奇,把个柔如春波的眼眸看过去:“又不穿,找那件做什么?”
“谁说我不穿了?就算不穿也带着,”晏清源忽促狭一笑,“你的情意,我怎么能拒绝?”
归菀急的要辩,晏清源手指在她唇上一按,揉了一揉:“别不好意思,你难道还给别的年轻男人补过衣裳?嗯?”手一滑,又俯身去摸她的腰,过了两把,归菀以为他好好的起了兴致,慌的直躲,不想晏清源手一滞,却问道:
“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呢?”
“什么?”归菀脸一白,本桃花般粉致的面孔变了样,一下被那几个字定住,只觉万分刺耳。
晏清源看在眼里,不以为意:“我在寿春给你的花囊呀。”归菀明白过来,一提寿春,心头寒意深深,躲开他目光,忍着搪塞:“大冬天的,穿那么多层,就给忘戴上了。”
再去看他,见晏清源脸上,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,余光无意一扫,却见他腰上配的还是自己绣的金缕兽头囊,她就勉强给做过一回,有心弄的粗枝大叶,针脚斜扭,连须子也省没了,哪是猛兽的头,分明是个狗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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